我的天使兒子
我的兒子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雖已年滿40歲,仍似幼兒般天真無邪,沒有壞心眼,從不頂嘴惹我生氣,不會在外惹是生非,連生病不舒服都自己隱忍到我們發現,不得不送醫為止。他是個自閉兒,是天主賜予的天使,是我終生的附件,永遠的甜蜜負擔。
我生長於天主教的家庭,從小即跟著母親領洗,舉凡聖詠班、主日學、讀經班、報佳音…都熱衷參與,除了學校,教堂是生活的重心,信仰是心靈的慰藉。天主也特別眷顧我們全家,凡遇困難,只要我們懇求,祂都俯允從不拒絕,以祂的方式幫助我們度過重重的難關。以我的求學之路而言,在萬般唯有讀書高的年代,不但如願擠進公立明星高中和大學的窄門,還靠著獎學金工讀、家教、投稿,賺取學雜費及零用金,大大減輕職業軍人父親的重擔。大學時,大專青年活動中心的賈彥文神父(現已自總主教位榮退,在花蓮頤養),是我的心靈導師,也是我法文課的教授,溫文儒雅又風趣的教學深得同學們的歡迎,更達成了說服頑固的異教徒父親領洗進入天主殿堂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少女時代身邊不乏男孩的追求,想必不符合天主的要求都擦肩而過,原來祂早已做了不可思議的安排,為我覓妥了有著相同宗教信仰、與母親是同鄉、善良孝順、還比我這個北方大個兒高半個頭的大帥哥。一場致命的車禍,差點造成兩人的遺憾,但我們通過了天主的考驗,在祂台前互許終身,承諾無論貧富、貴賤、順逆、病痛,都要不離不棄,至死不渝。因此,當兒子被診斷是自閉兒時,我們勇敢接受了天主賜予的特別禮物,並開始了南奔北跑的漫長就醫之路。
三、四十年前,幾乎沒有人知道自閉症是啥,兒子具典型的特質:語言、學習和人際關係障礙,行為固執專一、過動、與人沒有互動及眼神交流,無法獨立自主生活。當時特殊教育剛起步,師資嚴重不足,一對一雖是最佳教學卻是天方夜譚,為了他的學習效果,也為了防範他在校期間發生意外,只好特別商請一位夜間部的女大學生陪他上小學,返家後再自行加強訓練。任教職的外子再利用寒暑假專程陪他至台大醫院接受訓練治療,全家人都繃緊神經過日子。
民國73年,外子被榮總醫生宣判罹患“運動神經元病變”(也就是後來眾所皆知的”漸凍人”)時,不禁無語問天主:「為什麼要我背負這麼沉重的十字架?」但是,傷心、痛苦、絕望都於事無補,只能挺起腰桿,再一次接受天主的考驗,我相信:「必是因為我具有超能力,才可以妥善照顧天主照顧不到的天使兒子和大善人外子。」
天使兒子小學畢業後,我們送他至年齡較大的相關啟智學校或機構就讀及教養,期間他曾走失一天一夜、曾患肺膿瘍險些送命,他的成長全都是我們錐心的痛,但感謝天主的庇祐,均一一平安度過。外子病情進行式持續惡化,身軀逐漸消瘦無力,兒子只能接回留在身邊幫忙,多麼慶幸壯碩高大的他,提供了最佳的勞力;每天重複同樣的照顧行為對一般人來說是折磨,但對自閉兒的他來說卻是再好也不過的事,無怨無尤、笑嘻嘻地不厭煩,當真是天主賜予的禮物,名副其實的天使;天主的安排在此又得到了證明。
外子辭世已快五年,如今每週日兒子都與我作伴上教堂、望彌撒、領聖體,早年他看見我們領聖體也想去領,我們請教神父,神父答覆:「他從不犯錯、犯罪,確是天使,當然可以領。」兒子於我就是一面鏡子,他教會我很多書本上、工作上及與人相處上學不到的事,教會我要有愛心、耐心、多留口德、不可偷懶,更不可有害人之心。